更新時間:2013-11-4 1:39:10 本章字數:6462

（一）

這一夜，殲滅鬼族的將士裏，憑空多了許多四面八方趕來的天師，那是雲崎國女王為平定雲崎國的妖孽所招賢募才。睍蒓璩浪若他們不肯加入，將來面對鬼族也只能步上死去的天師的後塵。在青華的指點下，他們往各個死角攻擊，總算將鬼族的頹敗之勢顯現了出來。眾將士與天師一鼓作氣打得鬼族節節敗退。一時間符光鬼光漫天飛竄好不熱鬧。

鬼族被逼，逐漸一個個露出了其兇惡的一面，為增長力量，再顧不得不傷凡人性命，開始大肆吸食凡人精氣，就連將士們也不能幸免。反正這場硝煙裏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。

青華見狀，再也不安靜旁觀，以手中之劍，閃身而出，斬殺了數個欲入戶吸食凡人精氣的鬼靈。

鬼靈相當厲害，竟也能與青華對戰數個回合，但也都不長久榛。

最後一個死在青華劍下的鬼靈，惡狠狠地瞪著面無表情的青華，咬牙切齒道：“這個世上最兇惡最無情的就是你們這種人！我們主上一路護你，你就是這樣回報主上的？！若不是因為主上，你以為你能這麽順暢地抵達京都嗎？！”

青華楞了一楞，眼睜睜看著那鬼靈在自己劍下化作塵埃。

突然此時，一道悠長纏綿的竹哨聲，似自遙遠的地方響起，越來越接近，讓青華渾身一震。激戰當中的鬼群聞此哨聲，立馬群起激昂士氣大振，卻也迅速地自廝殺當中抽身出來，手裏拿槍的拿槍扛刀的扛刀，張牙舞爪十分興奮邑。

不光是青華，當所有人看見自鬼群裏緩緩走出的羲和時，都楞住了。世間，果真有像畫裏那般的女子，卻最不該出現在這陰毒邪惡的地方。

兩軍對壘，一邊是凡人將士，一邊是妖鬼成群。青華與羲和便各自站在對立面，默默無言地相視半晌。

“茹亦……”一聲輕喚，不知帶了多少繾綣情牽。數個日夜裏來的瘋狂思念，在話音一出口的時候，泛濫成災。

青華想說，茹亦，你去了什麽地方了？再找不到你，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好。還好你回來了，還好你沒事，怪我太大意太沒有用，竟把你弄丟了。下一次，我再也不會，不會輕易睡著，不會輕易松手，讓你這麽一去就不回來……

只是，青華想說出口的許多話，都被羲和幾聲輕輕淺笑所代替。她挑一挑眉，直視著青華，道：“寤樺，別來無恙。”

青華卻直直道：“有恙，我很有恙。你過來，過我這裏來。”他伸出手臂，白衣廣袖之下，有一只素白而骨節分明的手。

然羲和不為所動，負著的雙手裏，卷著兩樣東西，一樣是紫玉傘，還有一樣卻是一幅畫卷。她將那畫卷抽出來，當著青華的面展開，畫卷之上畫的正是羲和的模樣，與她本人相差無幾，羲和道：“聽說，你在找我。”不等青華回答，手指倏地一松落，畫卷飄跌在了地面上，看著青華緩緩地詫異地變了變神色，“我本不欲再與你相見，我們不是一路人。只是，現在你也要與我為敵。”

（二）

說罷，青華不可置信地看著羲和，羲和便看向呆傻掉的尉遲將軍，淡淡道：“這位將軍，先前你們殺的鬼族，亦是我們要清理的，否則怎會如此快便讓你們嘗到甜頭。接下來，你們執意要將矛頭再指準我們，後果誰也不得而知。不過，應當比你們國家之間的戰爭還要殘酷一些，可能會牽扯進許多無辜的凡人，就像剛才那樣。”

尉遲將軍神色凝重，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著羲和，仿佛在分辨羲和究竟是不是青華畫裏面的那個女子。青華乃一介天師，怎會與眼前這個女子有什麽糾葛。女子陰氣煞氣十分繁重，比她四周擁簇的鬼妖更甚，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家的女子。

“我鬼族也有道義，不會平白無故去害人，我們有我們自己的世界和領土。此次不得已掀起了不小的風浪，著實是小鬼作害。等清理了門戶之後，我們自會離開。”羲和又道，“將軍要不要再考慮一下，是打下去還是講和？當然你可以問問你身邊的那位天師，可能即將是你們的國師，也可以請示了你們的女王之後再做決定。”

“國師你看這……”尉遲將軍又看著青華，一時拿不定主意。但是青華沒有說讓他繼續進攻，還是莫要輕舉妄動的好，此次鬼族確實比之前厲害了許多，倘若牽扯了凡人的性命進來，就真的是一場難以估計的災難。

青華一直不曾將視線從羲和身上移開，認真地看著羲和的眼睛，問：“你所說的我們不是一路人，就是指的這個？”

羲和雙眼裏，滿是沒有溫度的笑意，道：“如你所見，我一開始就只是一縷幽魂。可能有些特殊，擔心鬼族裏總有一天會不和諧，所以也會一些天師會的東西以防萬一。我記不起自己是誰，記不起自己的過去，那是因為我沈睡了很久。醒來之後遇見你，和你一起去涼山，一起去大漠，漸漸恢覆了些記憶，記起了我自己是誰。涼山與大漠裏的封印，原本就是我自己烙下的，只是麻煩了你又幫我解開。但是我沒想要瞞你，是你一直沒打算問。”

青華心裏難以言喻的疼痛，問：“就只是這樣？你覺得我會在意你的身份所以就離開我？”一早，他就知道羲和與常人有些不一樣。可那又怎麽樣，與他對羲和的喜歡一點關系都沒有。

羲和眼裏的笑僵了一僵，無謂道：“原本我是慢慢開始不在意的。只是偶然的機會，讓我覺得我們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。”一字一句，她告訴青華，“於是，我放棄了。你是天師，我乃幽魂，你我勢不兩立。現在，要打要殺，你決定。”

（三）

青華放低了姿態，當著所有人，頭一次這麽卑微，小心翼翼地問羲和：“那你能不能告訴我，我哪裏做得不好？偶然的機會，是什麽偶然的機會？”

“這些都不是很重要”，羲和看了看青華空落落的身邊，原本是有一個小身影站在青華身邊的，現在卻沒有。她問，“小竹子呢，沒有跟你一起來麽？”

青華頓了頓，道：“他走了。”

羲和便問：“那你知道他走哪兒去了麽？”

青華一時間說不出話來，因為他不知道。他是小青竹的師父，既然收了小青竹做徒弟，就應該盡職盡責，可現在小青竹消失了好幾天他卻不知道小青竹的行蹤。青華知道自己是個不負責任的師父，他一心牽掛著羲和，將小青竹完全擺放在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位置。但實際上，並不是無關緊要。他將京都都找了一遍，沒有找到小青竹。

結果卻是羲和代替他說出了答案，周身氣息都變得陰鷙，寒聲道：“小竹子他死了，你知不知道？”

青華渾身一震：“你說，什麽？”

“他被同族的人活活打死的，那個時候你在哪裏呢？”將士與天師沒有行動，這場彌漫的硝煙逐漸散開了去。鬼群，一撥一撥往後撤退，最終消失在了黑暗裏。羲和與青華道，“他跟我說，他犯了錯，與他的天師師父一起殺害自己的同族。你為什麽不安慰他開導他？”說著說著就笑了，“說來也怪我自私，一心想讓他幫我照顧好他師父，卻忽略了他師父根本不會反過來照顧好他。我去得晚了一步。”轉身之際，背影無限冰涼，一點留戀都沒有，“一開始，他就不該拜天師為師。”

“茹亦！”羲和說了那麽多話，每一句都像是刻在青華的心上。他沒想到，小青竹竟然死了，因為那樣的原因，說想要獨自安靜一會兒，然後就永遠地安靜了下去。只是，縱然犯再多的錯，他都無法容忍自己眼睜睜看著羲和再一次離開。她身後有百鬼，她和他相隔的距離太遠，再也無法走到她身邊安然地牽起她的手。

但青華就是不能控制自己。在即將追上羲和的時候，羲和頓了頓腳步，側身眼尾的目光淡淡掃視了青華一眼，側顏輪廓極致冷麗，以淡淡的語氣道：“鳳寤樺，你想打架嗎？再追上來，我不會不舍得對你動手。”

青華很是心疼眼前的女子，伸手去，想她轉身回來，道：“我說過，要帶你回家，要生生世世都與你在一起，你忘了麽？好不容易找到了你，我怎麽可能再輕易放你離開。”

“你說的那些，太飄渺了，飄渺得遙不可及。”羲和籲了一口氣，道，“我本就是屬於這裏，和你，沒有一個家。”

（四）

還想再說什麽，羲和卻是不給青華機會，拂袖一往無前。百鬼糾纏著青華，很快羲和就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裏。後來任憑他怎麽尋找都不得。

雲崎國的女王聽聞了那一晚發生的事情以後，當即就下了命令，只要鬼族不再禍害雲崎國的百姓，雲崎國的將士就不與他們為敵。這場人鬼之戰，到了緊要關頭，還是沒有打起來。一場鬼妖的肆虐，也因鬼族內部的清洗而漸漸平息。不同的種類，有不同的世界不用的秩序。

兩個相互對立的立場，永遠也不可能被和諧地擺在一起。

只是，這一切，都還遠遠沒結束。

雲崎國京都下起了雨，蒙蒙細雨，跟川州的煙雨一般，雨絲很細膩很柔軟。街上行人，都撐著油紙傘，各色各樣十分美麗。

初初相遇之時，便遇上了這種天氣。青華帶著羲和在農家留宿，入城看那煙雨，亦是贈給羲和一把漂亮的油紙傘。噠噠的馬蹄，踏過青石路，兩邊花團錦簇，沾滿了清晨冰澈的雨水。

青華亦是撐著一柄白色的油紙傘，走在擁擠的京都的街上。白衣翻飛，墨紫色的長發揚起，路上行人不得不對他側目三分，為他讓開前行的道路。偶然間，街上行人之中他看見了一柄紫色的油紙傘，那傘紙上赫然飄著幾根清幽的青竹。青華心中一慟，快速上前拉住了那撐傘之人。

不想撐傘之人轉過來之後，卻是一位素未蒙面的女子。對青華的行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，同時又有一絲赧然嬌羞。

在青華黯然地說著對不起的時候，街角那邊，另一柄三十二骨紫玉傘伴隨著絳紫色的裙角悄然滑過。紫玉傘上，有一根扭捏的小青竹，最似平時小青竹經常有的姿態。

聽說，京都城郊出了一處奇景。原本是小樹林的郊外，一夜之間全部生長了許許多多茂盛的小青竹。青華出了京都，一路走到了郊外，人們所說的那片青竹林。

一場雨後，地面上鋪了一層暖暖的青竹葉，依稀有筍尖兒拔出。伸手去摩挲青綠色的竹枝，竹枝似乎有些怕癢搖曳了幾許，搖落了竹葉上那晶瑩的雨珠。青華收了傘，雨絲淅淅瀝瀝地撒在他的紫發白衣上，眉目清然無邊，帶著落寞與哀痛。良久，他輕輕嘆道：“我沒想到，你的結果是這樣。是為師無能，保護不好你。你是一個好徒兒，我卻不是一個好師父。”

小青竹一直很崇拜青華，並為自己能夠成為青華的徒弟而感到自豪。在他覺得，青華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天師，他也一直希望能夠成為像青華那樣厲害的男人。因為看見青華在羲和面前保護羲和的時候，他覺得很帥很有男子氣概。到最後，他也能夠做到，很帥很有男子氣概。

（五）

從前小青竹都是獨自一個人，後來他們是三個人，現在他還是獨自一個人。

打從一開始，青華便知道，這裏只是羲和的大千世界，一切都是虛無的。但是他也免不了越陷越深。

一陣微風夾雜著細雨的涼意，在竹林深處湧動，吹拂得竹林沙沙作響，有雨水被簌簌抖落。青華轉身過去，入眼之際，除了滿目的青色，其餘的什麽也沒有。但是下一刻，他隨手扔掉手中的白色油紙傘，就在竹林裏奔跑了起來。好似漫無目的沒有方向，但實則，是有的。

終於，眼看要跑到了竹林深處的盡頭，青華傾身手用力拉去，突然拉住了一只冰涼的手，空氣裏才漸漸現出一抹人影的輪廓，越來越深越來越清晰。

直至羲和完完全全地出現在青華的面前。面色驚疑，長發黏滿了如蛛絲一般的雨絲，一身絳紫色裙裳也因在竹林裏穿梭而變得潤潤的，手中收好的紫玉傘還一滴一滴滴著雨水，滴落在腳下的青竹葉上，閃爍著晶瑩的光。她些微喘息著，唇色薄涼嫣紅，眉目帶著氤氳的濕意。

羲和掙了掙手腕，青華卻握得更緊，對她道：“別跑，茹亦我錯了……我錯了，你不要跑好不好……是我沒有照顧好小竹子，你可以打我罵我，但是不能這樣躲著我……我找了你那麽久，說好了這輩子都休想我再錯過你……”

羲和清冷地笑：“這個時候，來這個地方，你想幹什麽？你也覺得你對不住小竹子了？”

青華毫無保留地承認：“是，我對不住他。”

羲和嗤笑一聲：“你不覺得已經太晚了嗎？”說著就猛甩自己的手臂，企圖甩開青華的手，可是怎麽甩都甩不掉，“你放手。”

“我不放。”青華執拗道，較真得像個孩子。好不容易抓住了羲和，他怎肯輕易再放。

結果羲和不由分說，手指紫玉傘隨著手腕一轉，傘柄朝外一點也不客氣揚手就重重地打在了青華的手上，青華硬生生地受了，卻還是不曾松手。當即青華白皙的手背上就現出了一條青紫的傷痕，十分醒目，羲和有些不忍，卻是越掙紮越猛烈，怒吼道：“我叫你放手！你到底是什麽意思，不要再纏著我！”

“你繼續打罷我就是不放，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放。”青華手中用力一扯，便將羲和扯進懷裏狠狠抱住，讓她再也無從逃跑。手禁錮著羲和的後腦，摁進自己的頸窩，任她在自己懷裏又抓又打，怎麽樣都無所謂。

羲和打著打著，突然就停了下來，整個世界都變得安寧，她嗓音裏帶著沙啞的淒楚，道：“你知不知道，都是因為你，小竹子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……也還因為我。你對他漠不關心，而我去遲到一步……”

（六）

“是，都是因為我們。”青華抱緊了羲和，嗅著她的發間的微香，道，“我只是覺得他繼續跟著我心裏有負擔，被他同族那樣說他會不開心，我沒有不關心他沒有不管他，但是為了找你我對他疏忽了，我不是一個負責任的師父。可是你也有責任，你不應該不聲不響就離開我，害他那麽費力地尋找。小竹子希望我能找到你，希望我和你一直在一起。你不能再讓他難過。”

“鳳寤樺你這個混蛋。”羲和罵他，罵得有些痛苦。

青華說：“我就是混蛋，你讓一個混蛋愛上你你就要承擔後果。我不可能讓你離開我，你要做好準備，無論你去哪裏我都會把你找回來。就是不準離開我。你若喜歡小竹子，我們走的時候可以帶上一盆小竹子，走到哪裏都帶著他，等他長大了回來了一切還可以像原來那樣。”

“還能一切像原來那樣麽？”羲和迷茫地問。

青華在羲和耳邊輕聲道：“不管怎樣，我都會努力，讓一切變回原來那樣。”

鼻間是大片大片的青華身上才有的冷蓮香，那一刻她很想，就那樣伸出手去，回抱住青華。只是，有時候她太過理智。理智而形容安靜道：“鳳寤樺，曾經我也像你那樣想，盡管，我和你有些不一樣，但不管怎麽不一樣只要你那樣喜歡著我，即便是有再多的千難險阻，我都不離不棄。我也想，讓你帶著我回家，看你說的那些美好的景致。現在想來，那些都是美好的幻想。鳳寤樺，我其實，只是一個影子罷？”

影子。青華抱著羲和的手微微緊了一緊，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。因為在這裏，羲和確確實實只是一個影子。真正的羲和，正安然沈睡在荒海那萬丈海底的水晶棺裏。

“鳳寤樺你想要的真的是我麽？”羲和低著眼簾，淡淡道，“其實不是我罷，你想帶著回家的也不是我。你放我走罷，從此你我橋歸橋路歸路，天涯各方不關彼此。”

“怎麽不是你，我要的人就是你茹亦，只能是你茹亦。只要我還活著，我還有思想，就什麽都不會改變。你為什麽要那樣說，我才不要和你天涯各方，我偏偏不放你走。”青華急了，手臂霸道地勒著羲和的腰肢，怎麽樣都無法讓他松手。

後來羲和也真的是又掙紮了起來，都無法掙開青華的束縛，她也急了便一口咬在了青華的肩膀上，咬得白衣浸了紅青華也不松手。

羲和咬得累了，松了口喘息著道：“你放開我。”

“不放”，青華執拗道，“咬罷你繼續咬，除非你咬死我，咬死我我都不會放你走。”

羲和氣急，卻是沒有再在青華的肩上下口。青華在羲和的發間深吸了幾口氣，呼吸之間全是羲和的味道，暖暖依戀道：“我就知道你舍不得。”

PS：嗷嗷嗷馬上就要回去了，最多還有兩天！真的胖雲舉雙手保證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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